作者：耿嘉
作者供图
秋风侵碧树，
一叶落飘红。
桂子天香醉，
何须叹过鸿。
立秋一到，四季过半，几场时断时续的雨后，秋意渐显。今年的七夕，正当周六，嗅着不时飘来的桂花馨香，想读点与昆明有关的诗，最先想到的，是杜甫的《秋兴》八首之七：
昆明池水汉时功，
武帝旌旗在眼中。
织女机丝虚夜月，
石鲸麟甲动秋风。
波漂菰米沉云黑，
露冷莲房坠粉红。
关塞极天惟鸟道，
江湖满地一渔翁。
春城桂花耿嘉摄
诗中昆明池水、织女夜月、秋风红莲，从武帝治滇，到七夕仙星、秋季风物诸般要素齐全。然而谪滇的明代状元杨慎解读此诗，点出此系老杜以怀想昆明池畔石雕的织女鲸鱼空对秋月秋风，池中菰米莲花干枯坠沉无人打理，传抒今昔盛衰之慨，伤感自己只能游走江湖，远遁极边。今日七夕，天上，是传说中的牛郎织女“金风玉露一相逢”的欢会良辰；人间，不乏“七月七日长生殿，夜半无人私语时。在天愿作比翼鸟，在地愿为连理枝”的爱意情事。诵读怀古伤时的《秋兴》八首，或不尽适宜。那么，且来读读宋代张耒的乐府歌行《七夕歌》吧：
人间一叶梧桐飘，蓐收行秋回斗杓。
神宫召集役灵鹊，直渡天河云作桥。
桥东美人天帝子，机杼年年劳玉指。
织成云雾紫绡衣，辛苦无欢容不理。
帝怜独居无与娱，河西嫁得牵牛夫。
自从嫁后废织纴，绿鬓云鬟朝暮梳。
贪欢不归天帝怒，谪归却踏来时路。
但令一岁一相逢，七月七日河边渡。
别多会少知奈何，却忆从前恩爱多。
匆匆离恨说不尽，烛龙已驾随羲和。
河边灵官晓催发，令严不管轻离别。
空将泪作雨滂沱，泪痕有尽愁无歇。
寄言织女若休叹，天地无情会相见。
犹胜嫦娥不嫁人，夜夜孤眠广寒殿。
终年辛劳、多情善感的天河东畔美人天帝子，遣嫁河西的牵牛夫后，甘为悦己者容，天天“绿鬓云鬟朝暮梳”，当时应是羡煞天界凡尘，以致当初的“月老”天帝，也难免“羡慕嫉妒恨”，以“自从嫁后废织纴”为由，下旨“谪归却踏来时路”，回到原先“织成云雾紫绡衣”的孤独场所。或许也对自己的这种“暴力拆迁”有点愧意，“但令一岁一相逢，七月七日河边渡”。不过，又派出灵官监督，一年一会的一天刚过去，“河边灵官晓催发，令严不管轻离别”。无奈的织女，唯有在“却忆从前恩爱多”中，“空将泪作雨滂沱，泪痕有尽愁无歇”。读到这里，感觉张耒此歌，也是一首伤感之作，其情调正如屈原的《九歌·少司命》所写，在秋兰罗生堂下的时节，满堂的美人中，虽然欣喜发现自己心仪之人，“忽独与余兮目成”，但“入不言兮出不辞，乘回风兮载云旗”，很快就随风而逝，留下的只有“悲莫悲兮生别离，乐莫乐兮新相知”的一声长叹。只是《七夕歌》的最后四句，语态一转，点醒织女：真情永在就不怕天地无情，即使“一岁一相逢”，也远胜“夜夜孤眠广寒殿”的嫦娥。这一感触，如果与张耒同为苏门四学士中的秦观所写《鹊桥仙》一同诵读，会发现这两位同门，分别以一歌一词，传递出两个意味悠长的绝唱，就是两情长久、柔情似水的织女牛郎“金风玉露一相逢”，不但“胜却人间无数”，也胜却天界无数：
纤云弄巧，飞星传恨，银汉迢迢暗度。金风玉露一相逢，便胜却人间无数。
柔情似水，佳期如梦，忍顾鹊桥归路。两情若是久长时，又岂在朝朝暮暮。
清代云南诗人戴淳所写的《七夕词》，更揭示了其实没有什么能阻断这对仙侣始终如一的深情厚爱：
对面隔崇山，
离心通流水。
即使岁不会，
灵匹自安止。
又况新秋节，
长桥为之起。
至诚感凡禽，
寄言因终始。
“世间只有情难诉”，“但是相思莫相负”。宋代最为多情的词人柳永，在专门为七夕这个既是对月乞巧，又是以情人间交换信物，定情蜜语的秋天第一个佳节所写的《二郎神》中，最后有情人发出“愿天上人间，占得欢娱，年年今夜”的祝愿：
炎光谢。过暮雨、芳尘轻洒。乍露冷风清庭户，爽天如水，玉钩遥挂。应是星娥嗟久阻，叙旧约、飙轮欲驾。极目处、微云暗度，耿耿银河高泻。
闲雅。须知此景，古今无价。运巧思、穿针楼上女，抬粉面、云鬟相亚。钿合金钗私语处，算谁在、回廊影下。愿天上人间，占得欢娱，年年今夜。
责任编辑:邓蕊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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